“成成成……杨叔,你先把俺松开,俺和你走就是了……”小赤脚心虚地看了看四周盯着自己的乡亲们,轻轻地挣开了男人的手。
男人名叫杨肖子,外号比本名更出名,叫“小老二”,槐下村的村长,早年当过张大帅军中的副班长,后来跟了东洋当了守门之犬,和保长不同,小老二是土生土长的槐下村人,从前便是个偷鸡摸狗调戏闺女媳妇的混混,只不过一来小老二作恶都不成气候,纯属癞蛤蟆掉脚面子上不咬人膈应人的货,二来小老二毕竟是村里人,同那婊子宫的骚妇和走狗保长相比,既不成气候又不上档次,平日里充其量扯虎皮吓唬人膈应人,可碍于他鼠目寸光的心胸,就连作恶也仅限于摸闺女屁股和抢鸡偷蒜,因此村民们比起害怕他,更多是嫌弃他和恶心他,就算在槐下村三个不是人的货里,小老二也是最不受待见那个。
“小老二”原来叫“杨老二”,爹死娘嫁人,杨家老二投奔舅舅之后叫“肖老二”,那年“肖老二”半大小子半懂不懂地会着几个混混去了窑子,脱了裤子,就被用一帮人叫做“小老二”,本名或许有假,绰号必定是真,小老二不自觉间没了尊严却出了个臭名,便也甘之如饴了,那玩意天地造就,认谁都没办法改,小老二索性不管不顾,连写自己名字都作“小老二”了。
“老弟儿你这阵子都在附近走了?”小老二见小赤脚不与自己拉手,索性和小赤脚勾肩搭背起来。
“是……俺这阵子想乡亲们了,就回来看看……”小赤脚不好再挣,只能就势拉开小老二搂着自己的手,装亲热地又拍又握起来:“杨叔,你有啥病需要俺,俺指定给你看,你跟俺这么亲俺都不好意思了……”
“啊哈哈哈哈……好,有弟儿这句话,哥哥心里就踏实了,来,走,进屋整顿好的!”小老二把小赤脚领到间还算宽敞的,带个院子的瓦房边,亲自为小赤脚开门,把小赤脚迎进屋,又像做贼似的在门口探看一番,回头就把门插得严严实实的。
小老二把小赤脚迎进靠东的偏屋,只见炕桌上早就摆好了三荤两素,烫酒的瓷盆里装着一小口杯酒,悠悠地冒着热气,小赤脚见小老二颇有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思,便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小老二瞥了眼炕桌,当时就竖起稀拉拉的眉毛,瞪眼喊到:“妈的骚货,没看咱家来客人啦,沙愣再他妈给俺们预备几个菜,杀个鸡,对!赶紧的弄着啊!”
“操你妈!跟老娘摆个屁的谱!”
门帘一掀,一个打扮得比窑子里的婊子还妖还骚的娘们进了屋,掐着腰满嘴喷脏地骂起小老二来,小老二的虎劲比纸浆糊的还薄,让扫女人一骂就破了,这时候就像只吓破胆的耗子似的沁着脑袋哆嗦,小赤脚眼见女人越骂越起劲,越骂越难听,便堆起笑脸,礼貌地同女人打了声招呼:
“腊梅婶子,许久不见气色不错!”
“呀!赤脚老弟!”
女人的脸变得飞快,立马换上一副比婊子迎客时还谄媚,还骚艳的笑容,不自觉地捋头发扭腰到:“呀……你看看,家丑外扬了不是?都怪你杨叔,俺早就说过让他请俺弟弟来这吃顿饭,今儿才请来,实在是怠慢了……”
名叫腊梅的女人随即收起笑脸,咬着牙瞪着眼淬了小老二一脸唾沫:“俺用你放那响屁支使俺?不知道深浅的糟男人。”
一句话把小老二说得把头沁得更低了,女人转头脸冲小赤脚,又是一副勾男人的骚浪模样:“弟弟,你等着,婶子这就给你杀鸡吃,你和你叔慢点喝,啊哈哈哈……哎呦大小伙子长得真快,能喝点了吧?……”
腊梅特意拖着长音,把“能喝点了吧”说得很慢很重,说话间,腊梅的眼睛一刻都没从小赤脚的裤裆上拿下来过,小赤脚长得不难看,只是穿的破,就算如此,和小老二相比,小赤脚也绝对算得上貌若潘安了,腊梅越看小赤脚越喜欢,打怀里抽出块粉手绢对着小赤脚的脸一乎撸,转身扭着又翘又圆的骚腚出了屋。
“窝里横的东西,真他妈贱!”小老二跳下炕看着腊梅走远,便咬着牙不敢大声地骂了一句,勉强挤出一丝豁达的笑:“兄弟,你嫂子就这性子,这也就是你在这,要不然俺非得抽得她满脸开花……”
小老二一口杯白酒闷下肚,长长地哈了口气,眼里竟泛起闪着光的血红色。
小老二的老婆腊梅自然也不是什么良人,她本是奉天大窑子里的老鸨子买来的姑娘,学过几年风流曲子,也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和腊梅一同来的女孩子有出于家庭贫困的无奈,有的则带着被人贩拐卖的辛酸,腊梅的境遇和这群女孩子大抵相同,可不同的是,相比其她女孩子对贞洁的珍视和沦落娼门的无奈,腊梅似乎打骨子里就泛着骚,平日里不练曲子的时节,腊梅就爱偷看长着大家伙的嫖客挺着肉棒槌在女人的眼子里进进出出,久而久之竟对第一次接客生出莫名的期待,对那骚窑姐口中的浑身酥麻的快感无比向往起来。
似乎娼门的报应就在于不会让任何在其中的女人得以善终,守贞洁的必将堕入污泥,一心向骚的自然也得不到满足,腊梅第一次接客就被当时还是排长的小老二看上赎了身,往后的日子自然没能如腊梅所愿,小老二连个大姑娘都破不了,自然也就泄了威风,一个月内就从排长降成了伙夫,还是旧长官念及情分,才又给小老二提成了副班长。
“兄弟,吃菜……”小老二嗓子里带了点哭腔,不住地往小赤脚碗里夹菜。
“哎哎,杨……哥……”小赤脚使筷子按住小老二的筷子,没来由地竟觉得小老二有点可怜,可怜的叫人恶心:“你有啥事跟俺明说呗,俺就是个治病的,你这么礼遇俺俺实在是受不了哩……”
“没事没事,哥就是想你了,以后咱俩就是亲兄弟,咱家就是你家,你随便来,住着都行……”小老二还是谄媚地笑着,一滴或许可以勉强被称作眼泪的东西不易察觉地从小老二眼睛里掉在桌子上,谄媚和自来熟也是一种生存本事,对于一个做坏事都坏得不彻底的人来说,尊严只能是被窝里的眼泪罢了。
或许,眼泪也是一种本事?
“哥,你要再这么说,俺可就吃不下这饭了。”小赤脚被弄得烦了,索性撂下筷子就要走:“吃你的东西就办你的事,天经地义,咱也别谈什么交不交情的,你有啥让俺帮的你就说,俺就是个赤脚医生,能帮肯定帮。”
“呵哈哈哈哈……”小老二捂着酒杯口,一边怪笑着一边低下脑袋,突然猛地直起身,抓起酒杯掼在地上,啪啦啦地掼的粉碎。
“我要操他妈……”小老二咬牙切齿地低声怒吼,血灌瞳仁,就算是耗子这个样,都会把猫吓得直打怵。
“啥?”小赤脚心里犯了阵嘀咕,却也见怪不怪了。
“我要操哈巴他妈……就是婊子宫的哈娜……”小老二怪声嘶吼着,抓起桌上的酒坛子灌了一大口。
“拥护啥呀?……”
“他操俺媳妇儿……让俺给他养野种……他给俺穿小鞋……妈了个逼的杂种小畜生……他妈和他都是畜牲……”
小赤脚实在饿得不行,干脆一边埋头苦吃,一边听小老二自顾自地道出原委。
自然,腊梅这样的女人是要偷汉子的,这踅摸那踅摸,便勾搭上了哈娜的儿子哈巴,小老二自然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便也只能对着他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老二的忍让自然不会让哈巴适可而止,反倒让哈巴更加肆无忌惮,拿着和腊梅睡过的事满村说,小老二到底是一村之长,自然不怕乡亲们在自己面前多说半句,可那顶绿帽子,无论人说不说,总是戴在上头,渐渐的,保长也开始瞧不起小老二,老是有意无意地那着小老二的绿帽子开涮。
后来腊梅怀了哈巴的种,哈巴不准腊梅打掉,小老二自然也不敢,哈巴自此又老是带着腊梅挨家挨户地走,甚至在黑夜里让腊梅脱光了衣服挺着大肚子任由哈巴满村肏,腊梅骚浪入骨的呻吟传遍了槐下村的夜晚,小老二头上的帽子也越来越绿。
小老二也曾在“寡妇庙”上过香,知道哈娜的厉害,可眼下想报复哈巴,也只有操他妈才能挽回一点点面子,哈巴夺走了小老二的媳妇,践踏了小老二虚假的自尊,又无数次地嘲笑自己的无能,泥人还有土性,小老二索性豁出命去也要挽回荡然无存的自尊。
“兄弟,俺知道你也瞧不起俺,是,俺是汉奸,孬种,可要重来一次,俺也想做一次姓蓝的那样的英雄,妈了个逼的双枪匹马救老帅,多鸡巴威风呀,爷们这一辈子不图什么扬名立万,但求能像个炮仗似的窜上天听个响,这就他妈值了!”小老二端起酒坛子又灌了一大口,直勾勾地盯着小赤脚到:“兄弟,你有那种能让俺当一回男人的药吗?你给俺,俺这家业都是你的,哪怕当完男人就死都成!”
“这,还是算了吧。”小赤脚处身山野,从来没想到过人间的心机事故竟如此深险,那种药他有倒是有,可他不想淌这趟浑水,干脆直接拒绝了小老二。
“兄弟,俺求你了……”小老二不由分说一把抱住小赤脚的腿,说什么都不松开。
“哥,叔……你别这么撑着了成不?你是村长……哎呀俺真没辙……”
正挣扎间,便听见屋外有敲门声,小老二刚想起身,院子里却传来腊梅矫揉造作的声音。
“呦~哈巴哥~来看咱儿子来啦~”
门闩打开,院内传来两人的脚步声,男笑女浪隐隐传来,小老二一听就怒上心来。
“这俩狗男女我宰了他们!”
小老二大吼着从偏屋的炕箱里取出当兵时用过的匕首,当时就要冲出屋去。
“妹子,啥声呀?”
“狗叫呗,光叫唤不咬人。”
“咬也没事,看谁死的惨,我反正有后了……”
屋外的男女对小老二的威吓满不在乎,径直进了西厢房,不一会就传来脱衣服声,小老二身子一软,咕咚瘫坐在地上。
“我……”小老二怔怔地瞪着眼睛到:“这酒,咋不好使呢……”
“杨大哥……”小赤脚懒得再和小老二论资排辈,只能尽可能宽慰小老二的心情,小赤脚毕竟是个善良的人,即便小老二不招人待见,可小老二脏心烂肺的背祖病尚未入膏肓,既然有救,以后再做个人还有希望。
“哈巴哥,你那玩意儿真好使呀,比俺家那个强多了……俺家那个,耗子鸡巴都比他的大……呵呵呵……”
“妹子,你骚得冒水呀……”
“是吗?哥,俺漂亮吗?”
“漂亮,漂亮呀。”
“和丁香比咋样?”
“哎呦俺的好妹妹,你骚,你漂亮,操你可娱着呢……”
“那你想不想操丁香?”
“哎你别说,丁香那小妮子俺早晚也弄了,村里的大姑娘丑的俊的俺差不多都弄过了,咋把她给忘了呢……那小屁股翘得哟……”
小赤脚一听见哈巴说要弄丁香,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小赤脚不是小老二那样的孬种,听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被哈巴惦记侮辱,小赤脚抽出小老二手里的匕首,森寒的匕首在烛光的闪烁里亮晃晃地闪着寒气,小赤脚一个几个箭步冲到西屋,“咣”一声踹开了西屋门。
“哈巴!”
小赤脚一声断喝,吓得炕上的男女连忙蜷缩在炕角里。
“你……你要干啥?”腊梅让小赤脚的气势吓住,不住地往炕上男人的被窝里钻,小赤脚一窜上炕,不知从哪生出一股蛮力,揪住哈巴的头发,把那偷腥的男人整个掼到地上。
小赤脚打量几番死狗般趴在地上的哈巴,顿时觉得腊梅偷汉子的品味实在不咋地,哈巴让婊子娘取了个狗名,整个人也瘦的像条细狗般寒掺,小赤脚跳下炕整踩住哈巴的肚子,当时就把哈巴踩得放了炮,屎尿屁从下面的两个眼里一齐喷了出来,糊的地面上一阵恶臭,或许这下要是石锁来,哈巴恐怕当时就要交代在这了。
“你他妈……老子招你惹你了……”哈巴的母狗眼里满是委屈和幽怨,撑起身子想跑,可四肢都是软的,哈巴挣扎几下,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的屎尿里,小赤脚揪住哈巴的头发,把匕首横在哈巴喉咙边几分的地方,剑眉倒竖地恶狠狠地盯着哈巴。
“你他妈少提丁香,你个杂种狗东西!”小赤脚高举匕首,猛地向哈巴脖颈子间攮去。
“赤脚哥……别……”腊梅的一声呼唤让小赤脚的彼时停在半空,小赤脚举着匕首,直勾勾地盯着丁香,丁香只是和小赤脚不经意地对视一眼,便急忙把自己的脑袋藏到被里,不一会就在被上晕出一大片湿。
“你就是小赤脚吧……”哈巴狗眼里都惊慌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有恃无恐的蛮横:“来呀……宰了俺,有种……噢……你也看上丁香了是吧……哈哈哈……如果你今天不宰了俺,俺早晚把她弄了。”哈巴咬牙切齿地瞪大了眼睛,面目可憎地一字一句地说到:“就在你面前弄她。”
“操你妈我……”小赤脚作势还要攮,这回却是让小老二叫住了。
“弟弟,你放过哈巴吧……”小老二跪在地上,梆梆梆地对着小赤脚把头磕出了血,要是哈巴真死在自己家里,那自己和老婆就就等着活进地狱吧。
“哈哈哈……糟男人一点种没有呀……”哈巴狞笑着张开嘴,连痰带血地淬了小老二满脸。
“好吧……”
小赤脚的愤怒稍减,哐啷啷扔下了匕首。
“赶紧滚吧,以后如果让我知道你敢碰丁香一下,你就废了。”小赤脚松开哈巴,哈巴挣扎起身,抱着衣服连滚带爬地奔院门跑去。
“立ち止まる!(站住)”
小赤脚开口喝住哈巴,嘴里竟是一口流利的日语,这一声断喝把连只剩半条命的哈巴都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相小赤脚。
“あなたが理解できるなら,知っているはずです。(你如果听得懂,就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小赤脚冷冷地说到。
“你行……”哈巴恨恨地点了点头,佝偻着身子消失在夜色中。
冷风拍得小赤脚的脸生疼,激得他逐渐从暴怒中恢复理智,小赤脚倚着门框,回头看了看跪在西屋门口的小老二,望着哈巴逃窜的方向,悠长地叹了口气,小赤脚料想此举必是放虎归山,他日必成大患,今日之事说到底还是自己的一时冲动无端连累了小老二一家,纵然槐下村的乡亲都不待见小老二,可事情毕竟因此而起,闹成现在这样自己反倒没有承担后果的能力。
“今天这事,在我,你俩保重,好自为之。”
小赤脚痛苦地摇了摇头,当即回东屋拿了自己的大皮口袋和烟枪,急匆匆走出门,很快便也消失在冬夜的黑暗里。